“没得!”
赵小嫚脸上的笑容一顿,又舒展开来,“现在只要满了六岁的小朋友,都可以报名读书。”
女人把手里的东西一摔,“读书?去哪里读啊?”
赵小嫚被吓了一跳,她一个才毕业两年的年轻大学生,凭着一腔热情进了教育部门。遇到讲道理的还好,要应对这些讲不通道理的渔民确实没经验。
赵小嫚勉强笑了笑,鼓起勇气问:“大嫂,咱这边船平常停在哪里,孩子读书可以就近读!”
“呵呵,船啊,到处停,哪里有空档就停哪里。”女人随口回答。
赵小嫚陪着笑,“那也可以经常停这边对不对?咱们堵堤村也有小学,你们家长早上来卖鱼,子女可以到学校读书,正好顺路。”
女人冷笑一声,“读书不要钱哦?我们渔民一年赚得几块钱?吃饭都不够,哪有闲钱供他读书咯?”
赵小嫚说:“大嫂,现在国家政策好,读书负担不重的,一年下来的学杂费,也就几百块钱。”
“几百块就不是钱啊?你这么喜欢管闲事,帮我把钱出了噻!”
赵小嫚脸色有些尴尬,“接受教育是每个小朋友的权利,送子女读书接受教育,也是每个家长应尽的义务。”
“是吧,你们都是活菩萨,就我们打鱼的是恶人。我不尽义务,我不配做爷娘,你来给他们当娘要的不咯?”
女人一边抱起盆子、秤杆就往船上走,一边嘟囔着骂骂咧咧,“杨主任走了,又来一个赵老师。又是计划生育,又是读书,一个个不晓得哪里这么多操空心的来管闲事!”
赵小嫚听了委屈得不行!
明明是为了他们好,为什么偏偏半分也听不进去呢?
旁边又有一家渔民准备收摊,赵小嫚勉强收拾了心情笑着问:“请问您家有没有适龄接受教育的小朋友?”
那人头也没抬,“听不懂。”
“我想问您家里有没有六七岁以上,还没上学的小孩?”
“读书?不读。”
“为什么呢?”赵小嫚问。
那个男人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关你何子事咯?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旁边他堂客拉了他一把,圆润的脸上挂着笑,冲赵小嫚说:“他脾气冲,不晓得讲话,你莫理他。”
赵小嫚见这个女人热情,脸上的笑真实了几分,“没事没事……大姐,你家小朋友多大年纪了?”
女人说:“我大女十三了,二女十岁,小崽今年刚满八岁。”
赵小嫚笑着说:“大姐儿女双全,福气不浅!”
女人憨憨地笑了笑,“是的,还是你会讲话。”
“那你送他们读书了吗?”
女人不在意地说:“我们打鱼的要读么子书咯?鱼又听不懂。”
“话也不是这么说,现在知识改变命运,年青一代读了书见识更多,以后也能大有出息!”
女人乐呵呵地笑:“呵呵,我还巴望他们什么出息?还能当九品芝麻官吗?哪有那么容易哦,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孩子将来的造化,谁说的清呢?说不定这些船上就藏着未来的文曲星呢!反正孩子年纪小,在船上也帮到上什么忙,反不如到学校里学点文化知识……”
赵小嫚还没说完,女人就不耐烦的摆摆手,“我大女儿都十三四了,过两年就要嫁人了,还读么子咯?”
赵小嫚有些着急了说:“现在什么时代了,哪能这么年轻就嫁人呢?再说,你家老二和老三还小吧?”
“他们也读不成。去年子我们隔壁船上的送他屋崽去读书,没得两天就不肯去了。我也难得劳那个神。”
“为什么呢?”
“太远了呀!我们这行船的,哪里鱼多就去哪里。今天在这里,明天又换了地方,没得个准地方歇气,你讲怎么读书嘛?总不能为了个崽读得两天书,屋里饭都不吃了噻?”
赵小嫚记录下了这个问题。
家长居无定所,确实是造成小朋友进行学习的阻碍。
她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可以把子女寄在岸上的亲戚家借住?”
“借住啊?老师话讲得轻松哦。现在哪个屋里不困难,哪还有闲钱帮别个养崽咯?就算有,我们也没得那样的有钱亲戚。”
女人笑了笑又说:“我们渔民大多是天吊户,渔民子女嫁的是渔民,讨的还是渔民,岸上连个穷亲戚都没得,更加莫讲有钱亲戚了。”
赵小嫚有些尴尬,这么多年,一代代渔民子女都没有接受教育,她知道肯定有困难。
但是真没想到困难重重。
她没有气馁,“只要你们愿意让儿女上岸读书,就算没有亲戚也没关系,我可以出面帮你们和岸上居民牵线搭桥,让你们把子女借住在他们屋里也是一样的。”
“要钱不咯?”女人问。
赵小嫚说:“生活费肯定是要负担的,具体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商量。”
女人摆了摆手,“读书要钱,借住要钱,一家子吃饭还要钱,我们真的负担不起咧!”
女人紧接着说:“赵老师,我晓得你是好意,我们当爷娘的也想崽女过得好,但是没钱没办法啦!”
赵小嫚还想再劝,那女人丢下一句,“等我们赚到钱再讲咯!”就走了。
赵小嫚长叹一口气,本以为遇到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还是没劝说成功。
这时,有人远远的问:“喂,你是那个姓赵的老师不咯?”
赵小嫚立马转头笑着回了句,“是我,您是?”
打招呼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我想问下,你上次在鱼龙会讲的那个读书的政策,要开么子证明,到哪里开咯?”
赵小嫚说:“老人家,你家孙儿想到哪里去读书?”
“我屋崽讲就放到堵堤村的学校啊。”
“那他到堵堤村所属的那个乡镇派出所去开就可以了。”
“好好,那要的。”老人家连连点头。
赵小嫚忙问:“老人家,请问你怎么称呼?”
“陈大朗。”
赵小嫚在花名册上找了找。渔民大多不识字,登记的姓名也是音译,叫同一个口音的名字有好几个。
赵小嫚又问了他年龄,儿子的名字,总算找到了对应的人,做了登记。
沉重的心情终于轻松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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