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池骛沉声。
于是梅寒洲便没有再问,来的路上他顺走了宗门唯一的剑,剑身上刻着潇洒飞扬的“思池”,剑是好剑,锋利轻灵。只是梅寒洲想到原身对于池骛那种近乎赤裸的感情,心底有些复杂。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没给他纠结的空间,他剑挑黑袍人的右肩,另一只手同时击出剑鞘,黑袍人已力不从心,往后退无可退。
“算了,这次我技不如你,下次定让你入轮回!”黑袍男子脚下出现一个阵法,逆时针转动起来,他的身影逐渐减淡。
但池骛眼眸森然,有些喑哑的嗓音中酝酿着风暴“回去告诉天道一,别再试探我的底线。”他右臂迅速掷出霜寒,竟是将黑袍男子的一边手臂齐齐割了下来,他的手上还握着不见血,一齐飞出了阵法。而他的身影扭曲呻吟着消失在原地。
嘈杂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池骛双腿发麻,背靠着身后的石壁缓慢坐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有人疾步走来,他的一只手软弱无力,被对方同样轻柔地握住,水汽氤氲般的灵气以一种刚刚舒适的速度进入池骛身体中,帮助着缝补破碎的内脏。
“还好吗?”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池骛的眼眸被血色糊住,正是因为视线的消失放大了声线的特色,池骛恍惚间似是见到故人,食指勾住他的手掌。
对方显然没能很好的应对,他的手掌竟条件反射般握紧了池骛的手指,本就遍布伤口的食指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出血来,看到血的那瞬间,池骛的手指被一种潮湿的感觉覆盖了——原来是对方的手心在出汗。
“把......”池骛苍白的嘴唇要开合已经非常困难,因此对方凑近过来,脸颊几乎贴池骛的嘴唇上,“把不见血和如有神带上。”
梅寒洲的耳边拂过他温暖的气息,在这样血腥又黑暗的环境中,他竟感到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对方手指的滑动。他们手掌相连,灵气交融,耳鬓厮磨。
“好。”就连说出这个字打破那种微妙的气氛都让梅寒洲不悦,因此在怀中的人失去意识后,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用唇畔轻贴了一下他的发间。
满是黄土灰尘和冰凉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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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池骛破空开天道九九九的世界后,他游历了多个世界,而原本世界发生的一切也渐渐被他淡忘。甚至连做梦都不曾有过。
但显然他现在正在梦里。
他的身躯变回了二十来岁,掌心尚未长出一层厚厚的茧子。他正站在后山洒扫桂花,丹桂落了一层又一层,香气浓郁得让人想要躺进去深吸一口气。外门弟子完成这些任务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因此他扫得很慢。甚至享受其中。
一群人从远处吵吵闹闹地过来了,他们嬉笑追逐,将桂花拨动地如同海浪,一下下起伏拍打着旁边的石头。是内门弟子的服饰,大片的莲花纹饰覆盖在月白色的衣袍上,衣摆上黏住的桂花像莲花吐露的花蕊,青涩又动人。
“喂,你,叫声哥哥听。”少男少女中的其中一个开口这样对池骛说。
池骛扫了自己身上的云灰色长袍,以及腰间的玉牌,原来他现在还是赵贰佰。他选择忽略对方无礼的要求,继续用扫把轻轻拂去地上的桂花。
“哟哟,卓华被忽视喽。”另一个男子又如此说道。
而那被称为卓华的少年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抬起眼眸瞥了眼地上的桂花,手中起诀把已经扫成堆的碎花全部打乱,并且顺带着让灵气绊了池骛一个踉跄。
“你这小小外门弟子,要不是掌门垂怜你,你哪有进入灵凝山的福气!”卓华是器修,他的武器是一支长笛,现如今他抽出腰间长笛,脸上却浮现笑容,“你可不配听我的笛音,今天就打断你的手掌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懂规矩的外门弟子!”
卓华手握玉笛,身形迅速,直朝池骛握着扫把的手掌而来。池骛的反应毫不逊色,大臂轻摆就将地上的桂花扫起,灰尘迷了卓华的眼睛,池骛反手用扫把的头顶在他肚子上,瞬间架开数米。
少男少女们眼见卓华出丑,竟是突然陷入沉默。卓华重重摔在地上,但脸上的愤愤之色更胜一筹,他朝身边的人吼道:“还等什么,给我打他!”
场面一度很混乱,那群人里用什么的都有,池骛尚且年幼,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他们按在地上,他的脸摩擦着桂花花瓣,擦痕正在往外渗血。疼痛,疼痛。疼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自他有意识起疼痛从未给他带来烦恼。
但他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手掌,他不想让骨骼碎裂。
在池骛无趣的人生中,他除了喜欢扫地外,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剑谱。他也曾从借书处的长辈那里听闻自己来到灵凝山的过往,据说掌门见他一个小儿独自淹没在水中,心下怜悯带回宗门。但最终看不出他身上的天赋,只得放在外门任其自生自灭。
“孩子,你有心是好事,但是天赋它同样重要啊。”长辈如是说。
池骛手中捏着剑谱,仔细思考了他的话,点点头:“我明白了。”他回答。他不知道天赋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界定为没有天赋。但他喜爱剑谱是真的,一招一式,他见之则通,并且通读多本后又能够举一反三。
但由于他缺乏最基础的剑术心法,学得剑谱的动作却无法参透其中真正的奥秘。于是在外门弟子考核时长辈又说:“架子不错,但实属天资平平。”
但他只是行礼,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起剑谱。
某一天,他的脑海中开始控制不住地出现一行行的小字。它们呈现四字一组,流动着青色的灵力。这就是所谓的心法。池骛的心法不来自于任何书册,它们是他阅读成千上万本剑谱后自然形成的产物,毫无章法,但瞬息万变。
他第一次尝试是在某次的外门考核中,他握住剑的手在缓慢地颤抖。
“尚且是个可造之材吧。”长辈又说,这次他多说了一句,“可惜剑法杂乱,练习不足。”
这就是天资平平的滋味吗?池骛收起剑,又陷入了思考。
于是这次他被他们按在地上的时候,有意地保护了手掌。他不想失去练剑时的快乐,亦不想惹上别的麻烦。
好在疼痛过后,他们顿觉无趣地离开了。
今天扫桂花的任务是完不成了,池骛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桂花香,又重新拾起扫把。原来天资平平是这种滋味,原来麻烦不是他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脸颊上一定青紫了,否则在他嘴角牵强地笑出声时为何会感受到酸涩的疼痛。
池骛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笑到肚子疼痛抽搐,笑到心中剑诀浓烈的杀意逐渐成型。丹桂真是太香了,如果花也会通过香气来分出天资的三六九等,那么桂花一定是世间第一流。风过,桂树剧烈摇晃,或许其也想留下半分芳香丹桂,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的思绪飞到天外,被不知名的某某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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