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给他喂了几颗灵气四溢的丹药,梅寒洲感受到四肢在逐渐回暖,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
而池骛则坐在旁边喝茶。
其乐融融的气氛让梅寒洲一瞬间产生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你真要吃人?”梅寒洲突然又想起了他们见面的缘由,挑了个话头。
其实池骛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蔡荷婷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现在被段川提起,他才看向那个被他拎回来的神像。
不得不说,虽然池骛对于他本体的样貌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他鼻尖上确实有一颗小痣,而这个神像雕刻得细节到位,虽然只有人的手臂长度,但无论是背在身后的霜寒剑,还是垂眸的根根睫毛,都精细非常。
怪异,池骛把浓茶咽下去,只觉怪异。
世人竟认为这样能够得到庇佑,他是什么爱吃人肉的老妖精吗?
“你猜。”池骛朝着梅寒洲轻扬眉头。
梅寒洲不理他。
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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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隐隐的疼痛中,梅寒洲又做梦了。
“别走......”
别走。
梦里只有这两个字在不停回荡,对于意识仍然清醒的梅寒洲来说简直不亚于精神攻击。这个梦自他出生起就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他,而多年未曾有过变化的场景竟然在遇到赵一后开始逐渐扭曲,也能看出形状来了。
一个扭曲着的人影在他面前挥剑,声音也模糊不清。
“洲......过来.......”
很好,比别走多了两个字。
模糊人影不停地呼唤,梅寒洲试图接近,但他迈出一步,人影就扭曲着往后退一步。近在咫尺,却好像相隔天堑。
于是梅寒洲干脆坐在没有实际形状的地上,等待自己醒来。
-
名为段川的男孩睡着了。池骛却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的眉眼显然还未完全长开,眼睛闭上的时候睫毛安静地颤动,鼻梁高挺,唇瓣凉薄。他试图在男孩脸上寻找故人的影子,却发现连故人的模样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小徒弟低着头哭泣的时候头顶的发旋,像初生的小狗。
算了。
池骛推门而出,还有正事未做。
走在这个客栈的走廊上,池骛遥遥朝着楼下望去。显然这个小镇上外来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身着灰衣,后背长剑的男人在慢慢喝酒。
那男人气质内敛,听见池骛不紧不慢的脚步靠近也丝毫没有要关注的意思。
“掌柜的,菜的原材料我要带走。”池骛垂眼看向柜台上摆放的“名菜:心肝脾胃肾!”牌子,心下仍有不解。
“客人,不是我为难你,但是这不符合规矩。”掌柜打着算盘,用委婉的口吻拒绝面前难缠的客人。
但面前的客人半晌没回复,再有动静时是某种清脆的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
掌柜抬头,一摞黄金正在他面前,客人收回放在上面的手,漫不经心道“这些可以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掌柜眼神微闪,露出和善的笑容:“您有钱,您说了算。”
池骛抚摸自己身上带血的白袍,朝门口踱步而去,没走几步,右肩就搭上了一只沉甸甸的手。
他停在原地,侧头道:“有事吗?”
是刚才那个在客栈里的男人。
男人眉眼周正,呼吸平稳,手指间几缕试探般的温和灵气渗入池骛的身体,运转一个周天后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没事,只是提醒你,这家客栈不简单。”男人收回手,见池骛没有要转身的意思,挠了挠头,“你是凡人?”
池骛终于转过身,但目光却落在男人腰间的剑上,“是又如何?”
“最好,我是说最好,你别插手这件事。”他似是有些犹豫,但又怕语气过重轻慢了面前的人。
池骛点点头,就又要转身离去。
“等,等一下!”男人用剑拦住他,收获到一个嫌弃的眼神。
明明是个凡人……
“你叫什么名字?”好奇心驱使下,他问。
池骛沉默片刻,他有些怀念不用问姓名就能用剑打上一架的过去了。
“赵一。”
凡人的声音很好听,像淙淙的流水。
“我是叶朗行。”
气氛又凝固了,叶朗行本还怀着怎么说自己也是散修人才榜上的第一名,这个凡人再怎么样也应该耳熟自己的名字吧这样的想法等待凡人的回应,但很可惜,他只是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剑上。
“知道了。”池骛之所以一直盯着叶朗行的剑,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剑中灵识的存在,与霜寒类似,有一定自主意识的剑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能把这把剑拿到手,或许早日赎回霜寒就不再是池骛想要一拖再拖的空谈。
“……”叶朗行沉默。
“剑不错,如果你输了可以把它给我吗?”
池骛尽量舒展眉眼,想要表达友好。
叶朗行听罢,失笑道:“赵兄,我的剑认过主,你拿去也用不了。”
看着面前人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叶朗行不想显得自己小气,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能在五招之内赢我,也不是不能商量。”
“好。”最后扫了一眼剑柄,上刻“捭阖”二字。捭阖剑,池骛记下,不太好听。
–
梅寒洲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够自如动弹的时候,外面洒进来的光线已经趋近于橙黄色,窗台摆放的芙蓉花花瓣已然闭合,那股柔软的香气也消失殆尽。
先是手指,细微的动作牵动了还未愈合的骨骼,他坐起身,把五指张开又合拢,感受着灵药治愈后的疼痛。
他内府中的灵气似乎是被丹药勾出,至少他现在能感受到经脉中缓缓运行的灵力。从他衣服中绣的名字和背上的剑鞘来看,这具身体并非只是空空的躯壳,但除了名字以外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寥寥无几。
只能肯定的是此人并非海连宗门徒,心法与灵脉的运行都并非梅寒洲熟悉的方式。
宗门……宗门不提也罢。
现如今的注意力应当放在赵一身上,如何拿回剑鞘,以及,他说那是霜寒的剑鞘?
梅寒洲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无论如何,现在他从“梅寒洲”的桎梏中脱离出来,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出从长计议这四个字。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两人的讲话声。
“感谢仙君的救命之恩。”女声柔和,感激的意味又染着几分惊魂未定。
“举手之劳。”另一个人的声音沉稳,吐字清晰,“你知道还有哪里有那个神像么?”
“……”女子似是不愿意回答的,两人在房门口站定,片刻后,她又重新说:“实不相瞒,在我家中……”
“是每个人家中都有吗?”
“不,不是。”蔡荷婷的剪影投射在窗纸上,梅寒洲能看清她拨头发的模样,而站在她对面的那人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用发带略微束起,发丝随着穿堂风飘摇,有几缕扫过木质的门框,细密地投射下缱绻的影子。
“我明白了。”似乎是察觉到了存在感浅淡的视线,赵一的脸微微侧过,隔着模糊的门板与梅寒洲遥遥相望,“方便去你家中一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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